關於外表美醜,我媽是毫不在意的自然派,認為美麗外表反而會模糊焦點,讓人忽略此人內在,是以她一直覺得花太多功夫在這副軀殼上無異本末倒置。

我想我被媽媽教養了二十餘年仍舊擺脫不掉愛美的迷障,大抵要「歸功」於一半爸爸的遺傳,別看爸爸一派瀟灑自若,對於服裝和生活藝術他自有一番見解,還常叮囑我說學美術的不能不懂穿衣美學云云……

因此每逢和爸爸見面,我倒也會為該穿什麼費一番心思,可以說老爸是「乍看自然實則精心設計派」吧!

這讓我想起一部我很喜歡的小說,是三島由紀夫的《女神》。

雖然《女神》或許不是他最為人熟知或寫得最好的作品,但我覺得其中對女性美的描寫之詳盡講究,幾已到了讓人大呼不思議的地步:

畢生追求實踐女性極致之美的父親周伍,因空襲灼傷一夜之間由天仙化人變為天人五衰的母親依子,以及被父親賦予重塑女神希望的女兒朝子構成了這部我覺得有點「魔幻寫實」風味的作品。

初初看到此作的我,正是個努力想在清湯掛麵頭及厚重眼鏡下,找到一些美麗自信的國中生。

而現在的我,已經能體會青春就是最大的本錢,只可惜當年的自己,左看右看就是看不順眼,只覺得自己真是醜小鴨一個,壓根沒想到日後也能變為不錯的天鵝;不過天鵝優雅的姿態下可是拼了命的划水,這點過來人一定都有相當體會,關於「只有懶女人、沒有醜女人」一說,《女神》可說作了最極致的描寫。

裡面提到許多周伍的「女性美哲學」,其中有一段是這麼說的:「女性對於美的感受力,只要平庸即可。倘若她竟然感覺火車頭是美的象徵,那真是無可救藥了。身為女人必須具有一定量的恐懼心理,譬如害怕毛毛蟲、蛇、或是鬼故事等等;而對於小鳥、野花、夕陽之類的平凡之美,她必須有不感饜足的好奇心,如此她才能真正具有吸引力。」

講求女性自主的現代,這種女性美標準或真有些刺耳,而女性魅力當然也不僅止於此,但讀罷此作而讓我覺得耐人尋味的是,依周伍的嚴苛標準塑造出來的,真的就是「女神」:只可遠觀、不可褻玩;是男人永遠的夢想、女人羨慕和嫉妒的對象;男人不會也不敢擁有她,只怕玷污了那份神聖高潔。

「女神」是不適合過現實生活的,她應該被崇拜,被信仰,被裝飾在巴洛克風格的黑檀木畫框中。

對於外在美及內在美何者重要,每個人都有不同見解,《女神》卻告訴我們,就如同馴養馬戲團的野獸般﹙這形容是粗鄙了些﹚,只要有精確而無微不至的教養,培育出內外在俱美的活生生藝術品並不是夢想。

但放眼世間,有周伍這般功夫及執著的人幾稀,無怪乎如西施、海倫般具有傾國傾城之美的絕代麗人可說當世已絕跡。

而我認為那種存在於同類身上卻不可思議的壓倒性的美,遠比名畫或名樂曲更來的讓人震撼。

你會無法想像她也要吃飯,更別提會流汗排泄了,你會真正的覺得此美只應天上有,能在此時此刻拜見此美如同前世修得;而當這份美麗因歲月無情日漸摧磨時,更讓人生起一股無奈的不捨與心痛,名畫和名曲完成後大抵就此定型,但美人可是每時每刻有不同的風情哪!

瑪麗蓮夢露之所以不朽,或許也正因她逝得其時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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